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漏網之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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漏網之魚

江定安聞言若有所思,杜筱清此人看似文雅如玉,實則奸詐狡猾,手段狠厲,恐怕是一大阻礙。

不如從此刻開始慢慢削弱此人的威信,只是以她如今的身份地位著實冒險,無異於蜉蝣撼樹。

她得向上爬,爬到一個舉足輕重的位置。

江定安用完膳後,將袖囊中的石屑取出來,用帕子包好放入八寶格中。

隨後將裝有白木香的瓷瓶交給江憐群,白木香淡而不寡,益氣養神。

左右江憐群在家中無事,可以調香怡情,打發時間。

天色已晚,夜幕降臨,江定安洗漱完準備休息,忽然聽到深巷中傳來幾聲犬吠,緊接著便是重重疊疊的腳步聲,在寂靜長夜裏無比清晰。

她披上披風,出到院中,確認大門已經閂好,這才放下心。

正要回去,一轉眼便瞧見江憐群站在影壁前,端方秀氣的面容有些不安,喚她:“定安,快回去休息吧。”

江定安正想說些什麽,木門驀然被敲響,隔著門扉傳來一道有些渾濁的男聲:“官府有令,夜間巡查。”

那聲音呼吸粗重,帶著些急促,似乎不久前經過了一番激烈運動,盡管刻意壓低,卻依舊透著熟悉。

不是官差,是沈蓮塘的馬夫!

如今沈蓮塘一幹人被捉進三旬牢,這個馬夫許是候在府外,見勢不妙就逃,這才成了漏網之魚。

不知怎的,居然找上了她。

若是她只身一人,不吝以身涉險,只是娘親還在身後,她必須快快解決了這個馬夫。

江憐群一聽門外是夜巡的官差,下意識想上前開門,手還未搭上木栓,便被江定安制止。

現在想裝作家中無人也晚了,門外那人怕是早已聽到了腳步聲,江定安語氣軟和,央求道:“官爺,我阿爺喝了酒便愛打人,如今已經睡下了,不敢吵醒了他。還請官爺見諒。”

門外沒了聲,安靜了幾息,那馬夫忽的小聲詢問:“你不是黃老爺府上的女使麽?我家公子去了你家老爺府上,怎麽還不出來?”

江定安註意到門框底下的陰影在移動,馬夫接下來說的話讓她心中發寒:“你家不過你和你娘兩個女眷,哪來的阿爺?”

似乎是時間緊迫,馬夫不再偽裝,直接開門見山地問,就連一旁的江憐群也聽出了幾分不對勁,輕輕地拉了拉她的袖子,用眼神詢問她。

江定安對江憐群無聲地道了句無事,以示安撫。

她猜到馬夫正被杜筱清的人追捕,打算大聲呼喊,又怕打草驚蛇,若是今晚不能將門外之人收監,恐有後患,

“黃老爺說莞香是假的,要將你家沈公子扣在府上,沈公子要我傳信於你,叫你千萬保管好東西。”

她怕馬夫不信,想了想,繼續道:“沈公子還說會給我一錠銀,他說管你要便是。幸好你自己找上門來了,否則我都不知去何處尋你。”

沈蓮塘在別院拿出來的莞香不過小小一筪,定然還有大頭藏在別處。沈蓮塘一眾人皆被收押,叫馬夫保管莞香也在情理之中。

此話一出,門外沒了動靜,緊接著響起窸窸窣窣布料摩挲的聲音,那馬夫商量道:“公子有命,原不應違背,只是我身上只有半錠銀,”

又是一陣窸窣,他大概又翻了翻衣袖,“還有幾串銅錢,也一並給你罷。”

江定安假裝惋惜:“少是少了些,看在沈公子的面子上就算了,”她說道,“放在屋檐下掛著的香包裏就行。”

銅錢混著銀錠碰撞在一起,一並落入香包中。江定安雖然瞧不見,聽著聲音就能想象到畫面。

那馬夫放完銀子,本以為他會就此離去,誰知他又追問道:“公子有沒有吩咐要把‘東西’安置在何處?原來的地方已經不能回去了。”

話裏話外,儼然已經將江定安視作了自己人。

江定安思索片刻,為了盡快打發走他,隨口胡謅:“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。”

門外馬夫如獲聖旨,又聽幾聲清脆的銅錢聲,他竟將最後幾枚私藏的銅幣也投了進去,

江定安等了等,等到大門外面徹底沒了動靜,這才攜著江憐群的手回屋。

屋外嘈雜不斷,武兵正在巷中追查。屋內一片寂靜,甚至能聽到燭火劈剝爆開的聲音。

不等江定安開口解釋,江憐群主動開了口:“定安,你不需要解釋,以你的聰慧,想要瞞天過海再容易不過。”

她眼角帶著細紋,黑眸在明滅的火光下格外慈悲,“當年在金鰲洲遇見你,便知道你幼時受了不少苦。”

她沒有詢問江定安的身世,沒有追問她意欲何為,只說知道她受了不少苦。

江定安感受到視線模糊起來,淚光朦朧了她的眼。

她學著兒時那般伏在江憐群膝頭,這個與她相處了十年,沒有半點血緣關系的女子一如初見那樣,輕柔地撫摸著她披落下來的長發。

江定安道:“娘,我會讓您過上好日子的。”她喃喃道,“即使失敗了,也絕不會牽連到您。”

江憐群沒有說話,淚盈於眶,她早年因無子被夫家休棄,走投無路來到金鰲洲,決意了斷此生,碰見了在江面撲騰的江定安。

她救了江定安,也救了自己。

-

翌日清晨,江定安正在香坊中壓香篆,先用篆印細細壓下,再小心鋪上香粉。待她將成型的香篆一一晾曬,從制香中回過神來,一擡睫便看見了杜筱清。

他今日穿了一身寶藍水光色長袍,衣擺底下繡碧波晴光,隨著光線浮動變幻。再往上看,換回了以往的半紮發,兩鬢的發絲束起,用一頂小巧的素銀冠系在後面。

這副打扮一改暗沈,素而不寡,亮而不俗,看著讓人心曠神怡。

杜筱清坐在太師椅上,竇掌櫃不知去了何處,幾個夥計和娘子正默不作聲地做事。

江定安猜到他此番前來與沈蓮塘之事有關,也不主動開口,如同沒看見他一般自顧自地壓香篆。

“江娘子,”杜筱清靜靜看了一會兒,忽然喚她。

江定安停下手中動作,與他對視,兩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觸,如同金玉相擊。

杜筱清:“江娘子還想再進三旬牢一探究竟麽?”

此話一出,江定安已經移開的眸光重新落在他身上,原先無害的圓眸黑而冷。

“三旬牢是險惡之地,我已經進了一次,難道還想再去?”

她的聲音如同薄而脆的冰,嗓音中獨有的輕柔減緩了些許冷。

杜筱清擡杯,飲了一口茶,雖被拒絕,姿態依舊散漫隨意,看不出絲毫緊張。

他說:“江娘子若能幫我找到沈蓮塘藏起來那批香料,”他頓了頓,似乎在思索江定安想要何物。

江定安率先打岔:“我要做掌櫃,獨領香號。”本以為他會討價還價,誰知他爽快答應:“可以。”

杜筱清答應得快,江定安卻敏銳地察覺到不妥,“哪家香坊?”

杜筱清:“自是由我安排。”話中意思便是並非寮步香市的香號,若是給她安排個偏僻落魄的香坊,她還得費力扶持。

在自身實力強大起來之前,江定安並不打算再去三旬牢。就算她僥幸見到故人,敵強我弱,又如何將故人平安帶出?

此次便是個絕佳的機會,無論杜筱清給她設了多少言語陷阱,她都得竭力一搏。

江定安思索一會兒,選擇答應。

目送杜筱清離開,她將目光投向外面,寬闊長街人流不息,各色香氣交雜。

最危險又最安全的地方,不就是這裏嗎?寮步香市最為熱鬧,四海香料雲集,來客如雲。

若是在此處藏匿香料,如同泥牛入海,難尋蹤影。

至於那個馬夫究竟會把香料藏在寮步香市何處,她暫時還沒有思緒。

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。

江定安處理好手上事務,和坊中娘子說了一聲,便提裙出去。

長街一如既往地熱鬧,柳樹蔭裏歇息著幾個乞兒,其中便有之前吃烙餅的少年乞丐,看見江定安便朝她笑。

正好昨晚從馬夫那誆來了一袋銀子,她彎腰蹲下,避開其他乞兒垂涎的目光,雙手將袋子輕輕放入破碗中,提高了聲量;“一袋石子,愛要不要。”

那乞兒沒有立時去取袋子,反倒一直用臟兮兮的小臉朝她笑,牙齒潔白,笑靨粲然。

江定安將馬夫的身量形貌跟他說了一遍,乞兒蹙眉,似乎想起什麽,伸手指了指天空。

江定安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向天空,一時間不明所以,難道那批香料被放在天上?莫非那位馬夫能飛檐走壁不成?

她一面走回香坊,一面苦苦思索,怎麽也想不出到底是什麽意思。

等她回到香坊時,竇掌櫃已經等她多時了。

竇掌櫃胖乎乎的面龐一向是一團和氣,今日看著江定安,眼中卻多了一絲陰霾。

“江娘子,你是個有雄心壯志的。想當掌櫃?”他眼中情緒覆雜,既有欣賞,又有忌憚,最後化為懷疑。

此情此景出乎江定安意料,她收拾好情緒,很快鎮定下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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